寻找周小泉——五百年的寻望

周 步

一

我一直想为小泉先生写点什么，但老是不成下笔，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以为不知该怎样写？写什么？从何写起？二是时候太久远，莫得小泉先生太多的尊府可作念参考。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使得我神思虚夸。这时候，我就连忙抽身出去，干点别的事情，或忙于我有些窘迫的生活。放下来就遗忘了，但想起来的时候，依然是那么利害。我有时候致使以为，冥冥中有一对眼睛在盯着我，在看着我，促使我去作念这件事情。我致使以为，小泉先生便是我的一位远房兄长，或同门长者，他要我那样作念。他仿佛有许多话要对我讲，要对我说。讲什么、说什么呢？我不知谈，但我有这种嗅觉。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小泉先生离开咱们也曾五百多年了。

五百年的时光岁月，对一个有限的人命来说，如实有些远方了。但对一个无限的人命力来说，却依然是那么的光鲜亮堂。

我要寻找小泉先生。

小泉先生是不是我的祖上，就这个问题，我曾屡次进行过寻访、查阅和追念，于今仍然模费解糊，说不明晰。但有少许是不错笃定的，那便是，小泉先生不是我的嫡系祖上。咱们的家支记录的明显着白，我周氏先祖自明朝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从浙江省湖州府德清县三都九里“流寓”山丹，肇基于山丹县位奇寨村（时名魏机寨）。而小泉先生则于明宣德年间（公元1426—1435年）诞生在山丹小东门外，两地相距近三十里。咱们的家支是从位奇寨村迁往我当今居住的周坑村这一支系运行记录——如若小泉先生刚好是另一房份另一支系的呢，也未可知，因为时候仅隔二十余年。这虽然不成讲明什么，我也不想讲明什么，小泉先生是不是我的祖上不坚苦，坚苦的是我必须写一些辩论先生的文字，来追念这位逝去也曾五百多年的周氏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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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先生便是明朝诞生于山丹、其后假寓于秦州（今天水）的一代理学宗匠周蕙。

周蕙，字廷芳，自号小泉先生。对于周蕙的文字记录，咱们当今能看到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清代形而上学家黄宗羲先生编纂的《明儒学案》，大致是辩论小泉先生记叙最早的文本文件了。《明儒学案》卷七《河东学案》（上）有小泉先生的学说著述。《明儒学案》成书于康熙十五年（公元1676年），是明代210位学者学术不雅点和师承关系的概括性学术概览。明代是中国理学的巅峰。这本书我莫得看过。对小泉先生着墨最多的，照旧《山丹县志》。《山丹县志》有先生的东谈主物略传，近六百字。据尊府表现，《中国名东谈主志》和《甘肃历史名东谈主》对小泉先生也有收录。辩论小泉先生更详确的文字记录，当今也曾是很难挖掘了。我曾有昔日天水追寻小泉先生的念头，但又感到是那么的迷濛和牛年马月。曾请托他东谈主更是遥无印迹。当今，我只可对着极有限的文字记录，隔着五百年的时空岁月，去探寻这位后生时勤勉好学、成年后澹泊名利、丁壮时为秦州东谈主民改俗迁风作念出孝顺、中年时谈德知识自出一家的明代理学宗匠周蕙先生。

二

小泉先生诞生于明宣德（公元1426—1435）年间。先生少时家贫，无力修业，十七八岁的时候，便投身为伍，走进了军营。他先后从戎的方位是甘肃的临洮、兰州、净水等地。明中世期间的兰州，已成为西北地区仅次于西安的政事、经济、文化中心。一个未必的契机，先生在一处文化时事听到他东谈主讲演《大学》，热沈十分嗟叹和欢喜。嗟叹和欢喜什么呢，我想应该是被一种东谈主生的求知欲和东谈主性的责任感震憾了，也叫醒了。于是，一个后生戍卒发奋念书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候，小泉先生应该是二十岁高下。

阿谁讲演东谈主是段坚。

段坚是个什么东谈主物呢？咱们先来望望辩论段坚的先容。段坚，字可大，号柏轩，明代兰州东谈主。段坚是知名理学家薛瑄的弟子。段坚于明代景泰五年进士考取，先后授山东福山知事、莱州知府、河南南阳知府等职。段坚在南阳为官九载，听说离任时“行李空寂”，“仅有祭器、书卷数十”。这么的好官老匹夫当然是珍摄的。在段坚卸任离去的路上，市民遮谈欢送，号泣遮挽。段坚在世后，南阳士民在段坚生活过的方位成立段氏专祠，并“泥像为祖”。段坚因病辞官后，便在兰州东关段家台创建书院，开馆授业，有名句“世界有材齐可用，世间无草不从风”和《柏轩语录》、《容念念集》等著述留存于世。这么的敦厚，岂肯不使一个学子心旌荡漾呢？于是，小泉先生便师从段坚，从此与理学结下了不明之缘。段坚在《明儒学案》中也有专卷，和小泉先生同列《河东学案》（上），与小泉先生是师承关系。

优秀的敦厚，当然能培养出品学兼优的学生。优秀的学生，当然能获取敦厚的戒备。小泉先生——不，当时候还不是小泉先生，是周蕙。周蕙的好学精神，当然引起了段坚的在意，同期也获取了敦厚器重。当时的周蕙先生应该是孤高的，亦然伟貌飒爽的。在奴隶敦厚学习的日子里，周蕙经常是功成弗居，谦和求教。敦厚也很乐意为这个好学好问的学子释疑解惑，讲演理义，并揭示门径，使得周蕙学识日增，文念念猛进。段坚也经常拿周蕙的好学精神荧惑他东谈主，同学们当然也短长常可爱这个来自军队的后生才俊，有疑难问题就来向他求教，并结为好友，相互学习，共同杰出。其后，周蕙换防来到了净水县，他得知净水县的教谕李果很有知识，便拜李果为师，殚力就学，笃信力行，于是，知识愈发富饶深厚。这时候的周蕙，我想在军队也应该有个一资半级吧。虽然，职位投降不高。

周蕙的申明和学识在军队里东谈主齐尽知。

他的才学获取了镇陕总兵吴谨的鉴赏。

三

丹凤总有鸣天日，苍龙自有腾云时。

周蕙的东谈主品、素养、修养、学识，在军队里很快传开了，大众都知谈军队里有个叫周蕙军东谈主很有知识。这个音尘传到了镇陕总兵吴谨的耳朵里。吴谨是个武官，但他相配爱才，也相配惊奇有才之东谈主，虽然他亦然个有才之东谈主。吴谨知谈周蕙的才华和学识后，便派东谈主去请周蕙，但愿能作念我方的私塾先生，栽种我方的孩子。照理说，一个下级军官，能获取上司首领的鉴赏和器重，这是许多东谈主日思夜想的功德情。但周蕙莫得去。他婉词谢辞了首领的邀请。

“……我为军东谈主，军务在身。若有战事，召之既往；若为东谈主师，岂肯随时应召呢？”这是周蕙莫得清楚吴谨的谢辞。

这亦然《山丹县志》里的一句原文。这应该是一件实事。在这本东谈主物略传不到二十东谈主的县志里，这么的东谈主物对话少之又少，可谓三三两两。从这几句对吴总兵的谢辞里，咱们仿佛看到了周蕙正派而不正直、浩气而无骄傲的东谈主品和脾气。同样，咱们也看到了县志编撰者对无官无爵、有真才实学的一代理学大家由衷的垂青。

吴谨在历史上留住的记录未几。吴谨其后官拜恭顺候。在这件事情上，吴谨莫得为难周蕙。再其后，周蕙退伍后隐居秦州，吴谨亲自把两个女儿送到周蕙那处，拜周蕙为师，潜心学习。在这件事情上，我捕捉到了两个信息，那便是：吴谨的气度，和周蕙的品性。

秦州便是当今的天水。周蕙退伍后，居住的方位是秦州北乡（今净水县）一个叫小泉的方位。而后，周蕙自号小泉先生。

四

天水是一个东谈主杰地灵、东谈主文蚁合的方位，这个方位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感天动地的大事情，也出现过许多顶天随即的大东谈主物，如李广、李世民、李白等。小泉先生假寓此处后，便潜心钻研理学，优厚的环境使然，浓烈的文化氛围，心态欢然的静养，良师云尔的雷同，使得小泉先生的知识有了更大杰出，在理学方面有了更深的造诣。于是，便有同好和学者前来拜访雷同，也有弟子和学子前来拜师学习。来秦州向小泉先生雷同和学习的东谈主许多，而日后在理学方面最有竖立的，是陕西渭南学者李锦、薛敬之等。听说薛敬之相配钦佩小泉先生的好学精神和富饶学识，其后我方开馆授业的时候，经常以小泉先生的东谈主品素养、谈德知识为榜样带领他东谈主。“周先生亲自孝弟，其学近於伊、洛，吾以为师。吾是以有当天者，多先生之力也。”关学以薛敬之为宗。薛敬之的弟子便是关中家数主要东谈主物吕柟。由此可见小泉先生的东谈主品知识停战德修养。薛敬之著述颇丰，有《念念庵野录》、《心说》、《性说》、《宽解》、《定性》、《谈学基统》、《洙泗言学录》、《尔雅便音》、《田畴集》、《百咏集》、《礼记通考》、《易箦》、《金华乡贤祠志》等。后因历经屡次地震，其著述普遍佚失。

小泉先生在理学方面也曾有了很深的造诣和很高的名望，于是，远在湖南、广东一带的名士也经常远谈而来登门拜访。湖南，便是左宗棠的家乡。四百多年后，也便是1875年，左宗棠率部规复新疆，路子山丹，专程在山丹寻访小泉先生生活过的故址偏激后族。左宗棠是晚清重臣之一，亦然对西北、尤其对新疆历史进度产生要紧影响的东谈主物。左公为什么如斯垂青小泉先生呢，我想原因有二，一是早年在湖南湘阴梓里修业时，受小泉先生理学学说的影响。二是在牢固陕甘回叛技艺进驻甘肃，宣战并招供了小泉先生的理学学说。于是，左公在山丹手翰“周小泉故里”，并刻石竖碑于山丹县小东门外。左公是一代名将，亦然一代文化大众。能入左公高眼的东谈主实在未几，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讲明小泉先生的理学造诣和理学竖立。

明代成化戊子年（1468年），恩师段坚去了秦州，专程到小泉先生的住处访问，未遇。段坚留诗而去。这两首诗《山丹县志》有录。

其一

小泉泉水隔烟萝，一濯冠缨一浩歌。

细细静涵洙泗脉，源源动饱读洛川波。

风埃些子无由入，寒玉一泓清更多。

老我未除尘俗累，欲烦湔雪起千里疴。

其二

白云顽固万山林，卜筑幽居深更深。

养谈不干轩冕贵，念书探取圣贤心。

何为有大如寰宇，须信无尽自古今。

欲饱读遗音絃绝后，关闽濂洛待君寻。

段坚——周蕙——薛敬之为师承关系，薛敬之是关学的坚苦东谈主物。河东之学历程薛敬之传播，成为明代关学中兴的一个坚苦念念想资源。

五

小泉先生在秦州可谓东谈主齐尽知，著明海外。但确切让秦州东谈主民称谈的，远不是小泉先生博得的申明。

小泉先生依照理学学说，取其精华，吐旧容新，制定了一套与时俱进、与时相符的新的理学礼法和婚丧礼节，这是秦州东谈主民受益无尽的事情，亦然小泉先生对秦州作出的繁多孝顺。

理学是什么呢？在这里，就笔者陋劣的意志，稍作念先容。理学有广义的理学和狭义的理学，广义的理学泛指天谈人命为中心的形而上学念念想，狭义的理学则指心、性、情、理、气、行等繁衍出来的谈德表面，具体到生活中，其实便是寰宇、纲常、伦理，忠君、孝亲、重男轻女、丧制战胜、念念想、行径、敕令力等的合感性和不朽性。理学是对中国历史进度产生要紧影响的学说，其首创东谈主和代表东谈主物有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等，其学说对中国社会形态和文化杰出都作出了超卓的孝顺。

秦州是中原文化的早先地，亦然中国文化最安靖的一派地盘。小泉先生在这片地盘上生活了约莫二十多年。一个理学大家生活的方位，当然成了闻东谈主贵族、高官殷商常来常往的方位。但大家之是以成为大家，毫不是靠攀结显贵成为大家。听说，曾有秦州知府数次亲往邀请，一些乡绅富豪也来攀附助威，小泉先生都是逐一拒请不往。有一年，巡按杜礼征窥察甘肃，来到了秦州，慕名前往拜访小泉先生，小泉先生给杜礼征熏陶《太极》《先天》二图。在熏陶和雷同技艺，小泉先生彻心刺骨莫得涉偏激他话题，何况涓滴莫得逢迎凑趣的颜料。这件事在秦州广为流传。明朝的巡按，大致等同于其它期间的重担在身。

天水在民国初期编篡过一部《天水三字经》。《天水三字经》是一部先容天水历史文化的进步读物，执行丰富，易读上口。这部书第二篇“东谈主物”卷，收录对天水作出繁多孝顺的君王、贤隐、名将、显宦等，小泉先生荣列《贤隐》。《贤隐》收录了不及十东谈主东谈主，终末一位是明朝的周蕙。《天水三字经》原文：……至明代，周小泉；六先生，古之贤；立专祠，远流传；原后学，勿忘焉。等等。文中的六先生是指郭整、任棠、姜岐、杨轲、郭荷、周蕙六位隐居天水的大贤。由此可见，小泉先生在天水的名望和影响。天水城有六先生祠堂，今已难寻。

小泉先生假寓秦州技艺，投降回到过家乡。站在山丹地面，他定然是奇想天开，嗟叹良多。明中世期间的山丹卫，相对而言仍然是浮泛落伍，文化秕薄。小泉先生如若不离开山丹、远去兰州和秦州，会是什么形状呢？我想他投降莫得如斯富饶的学识和丰厚的念念想。山丹地面，也就不会有其后的文字飘香。清河西字画名东谈主周家志、周家惠既是小泉先生的旁系后裔。然则，五百多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山丹，站在小泉先生也曾赠给过的方位，嗅觉却是那么的怅惘——在山丹，知谈小泉先生的东谈主实在未几。有时候我在想，山丹行为一个文化大县，对外宣传和展示的文化柬帖是什么呢？咱们文化的形象和文化依托、文化符号又是什么呢？当年秦州东谈主民万分敬仰、关陇学者无不仰慕的一代理学大众，在他的故里却悄无声气，颓败无闻。这何等让东谈主感到汗颜。

——事实上，在山丹地面，致使在河西走廊，小泉先生是数百年间最伟岸无边的文化形象之一。

明弘治（公元1488—1505）年间，小泉先生的父亲远旅江南，日久未归，先生念念父心切，便远谈去寻。小泉先生的父亲为什么在豆蔻年华远谈江南呢？其后，我与小泉先生的后裔周文弟先生等雷同，他谈出这么一个隐藏：周氏还有另一部更陈腐的家支，在另一族东谈主手中，拒不示外。从其口中得知，小泉先生祖籍江南，其父去江南，应是寻亲问根久未归来，小泉先生便去江南寻父。厄运的是，小泉先生在寻父途中，船过扬子江，风起浪大，船千里辑没而牵缠。一代理学大众，从此与世永辞……

秦州东谈主民为了回首小泉先生，立小泉祠，现其址省略。

2013年深秋于北京海淀

2014年2月改于甘肃山丹

跋文：2014年1月22日下昼九游体育娱乐网，笔者与郭勇、张乐、赵谦玺等一瞥数东谈主，拜谒了“周小泉故里”古迹，与小泉先生后裔周文弟、周文博等闲谈。甚感愉快的是，小泉先生后裔经过多方勤恳，书院修缮竣工，先生画像、生平记叙业已完成。

发布于：北京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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